孙海岗：“狂人”牟其中老矣，还能东山再起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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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鲁迅的《狂人日记》，将狂人写成了精神病。

　　其实，鲁迅本人，就是一个偏执狂，否则，他也不会“一个也不宽恕”，以骂人为后半生写作主题，连小说都在暗讽，至死不变骂人本色。

　　被鲁迅骂过的人，都因为鲁迅的文章，而被后世鲁迅的读者熟知，并被重新挖掘出新的价值。

　　比如胡适，就被鲁迅骂得很惨，今天的人一冷静，再读胡适，发现这个人比鲁迅理性可爱多了。

　　很多自诩理性的人，往往喜欢以轻薄狂人的方式，来秀自己的智力优越感。

　　但最终经得起历史大浪淘洗的，还是那些不顾一切，放弃一切，以狂人的精神，超人的意志，追求自己理想的人。

　　历史是谁创造的？

　　除了默默无闻勇当炮灰的人民群众，就是各种敢想一般人不敢想，敢弃一般人不舍得弃，敢做一般人不敢做的狂人们！

　　人民群众创造历史，但很难被历史记住。

　　狂人挑战社会常规，失败概率与成功概率相差无几，但无论成功还是失败，都会成为历史的记忆！

　　二

　　9月27日出狱的牟其中，就是这样的狂人。

　　1940年出生的他，在文革期间，就像疯子一样挑战权威，思考《中国向何处去》这样的宏大命题。

　　结果自然是悲剧性的。

　　1980年，40岁的牟其中，以借来的300元起家，创办新中国第一家私营股份制企业，名唤中德商店，干起了贩卖包括重庆万州藤椅在内的各地特产的行当。后来，南德集团成立，并落户北京。

　　当时的南德集团，包养了很多因为思想开放而暂时落魄的知识分子，这些人当中，就有很多今天很成功的工商界大佬。

　　一头伟人发型的牟其中，也就扮演了呼保义宋江的角色。

　　集众人之智慧，南德集团在超越体制弊端的情况下，做起了一些很有想象力、创造力的大买卖。

　　这些买卖中，最让今天的人津津乐道的，也是让牟其中一战成名，并因此进驻中国现代商业史的，就是所谓的日用品换飞机事件。

　　1991年的俄罗斯，正处在剧烈转型期。苏共一夜之间崩塌，苏联悲剧性解体，俄罗斯货币卢布崩盘，与俄罗斯人做生意成为一件结算起来很麻烦的事。

　　于是，当时的中俄贸易就回归到石器时代的“易货交易”模式。很多中国人借机去俄罗斯找便宜，但大多是小打小闹，生意很难做大，原因很简单，用货换货，这交易比例怎么谈怎么订啊，太麻烦了。

　　牟其中的南德集团，就在大陆收购了800多个火车皮的日用品、轻工产品及机械设备，运到俄罗斯，从该国换回了4架图-154M民航客机。后来，客机被牟其中转变，据说净赚1亿人民币左右。

　　据说，这项交易，是中俄民间贸易史上最大一笔易货交易，你说牟其中的胆略可得有多牛逼！

　　三

　　熟悉中国的国情的人都知道，很多工商业领域，是国有企业的禁脔，民营企业是进不去的。

　　像发射卫星，经营卫星这种高大上的生意，一般的中国民营企业家，只是敢想想而已，顶多是对相关国企投资入股间接参与罢了。

　　牟其中却在1995年，挑战了这一体制壁垒。

　　1995年，南德集团投资的航向2号卫星，在俄罗斯拜科努尔发射场发射成功。1996年，南德集团与国际卫星组织、俄罗斯航天信息公司三方签订共同经营卫星的协议。

　　后来，因为某种未知的原因，南德集团退出合作。

　　1997年，南德集团宣布，独家投资1000亿人民币开发中俄边陲小镇满洲里，要将它开发成北方香港。

　　宏图大业，需要大量金钱注入。

　　南德集团用了一个名叫何君的湖北商人的钱。这笔钱后来被执法部门证明来路不正，牟其中因此折戟沉沙。

　　一代商业狂人牟其中，因为资金融通方面的问题，于新世纪前夜，被判无期徒刑，进入湖北洪山监狱服刑。

　　这牢饭一吃，就是16年。

　　进去的时候，50岁，正是挥斥方遒的黄金岁月。

　　出来的时候，76岁，虽狂人精神尚在，但腿脚已然蹒跚。

　　四

　　牟其中的狱中生涯，很励志很鸡血。

　　这几年，很多官员一被纪委谈话，整个人精神就垮了，个别人甚至想不开，主动终结人生了。

　　还有人入狱以后，基本上就变成行尸走肉了。

　　正常人是忌讳坐牢的，人们多认为一进牢房，人生就没有希望了，那就破罐子破摔，爱咋咋地吧。

　　可牟其中却利用牢房里的规律生活，对自己的人生做起了再投资。

　　牟其中用每天的爬行锻炼，投资于自己的身体，这种投资是有效的，否则，76岁的他就算出狱，还能有精力做事吗？

　　用每天的读书读报，投资于自己的思想。因为是社会主义的监狱，他看得多是《资本论》一样的红色经典，看《人民日报》，看《新闻联播》，看很多报刊，来让自己的大脑与狱外的世界连接。单就这一点，牟其中的狱中生活，就比很多虽拥有自由之身，却不读书不看报傻傻地被各种骗子骗的老人强上百倍！

　　除了读书读报，牟其中还勤记笔记，勤写文章，来投资于自己的思考能力和文字沟通能力，这种投资也是有效的，否则，他也不会一出狱，就折腾出一篇气势磅礴的斥骂昔日手下叛将，近日万通地产董事长冯仑先生的大作——

　　《冯仑，你为什么非要逼我说》！

　　这篇檄文的意气之争色彩很明显，对冯仑也痛骂得酣畅淋漓，尽显牟其中往昔风格。

　　单从文字和思路来看，牟其中宝刀未老！

　　由此看来，文字也是人越老文越辣简称老辣，文字这碗稀饭，俺也是可以活到老煮到老的啦！

　　五

　　跟他同年入狱的红塔山集团前董事长褚时健，出狱后隐居山野专心种橙子，后来被这位老人家培育出名品“褚橙”！

　　褚橙我吃过，味道好极了，没吃过的，可以网购来尝尝。

　　褚橙，为褚时健赚了几十个忆，一个七八十岁的老人家，能够放下牢狱之辱，于山野中潜心经营东山再起，是非常了不起的。

　　自然，褚时健能够东山再起，与他在掌舵红塔山时期积累的个人品牌有很大关系，很多人基于对他能力、人品的信任，愿意与他合作。

　　这说明对一个人的发展来说，持续不断地做正确的事是最重要的，失败了其实没啥子关系，只要人在能力在信誉在，东山再起不是不可能的。

　　那么问题来了，76岁的牟其中，能像褚时健一样东山再起吗？

　　前几天，我很多年前的一个学生阿地，在朋友圈里发表评论，希望我写写牟其中，因为这个人我们当年都曾经强烈关注过。

　　像我们一样密切关注牟其中未来的，有很多。

　　失败过的英雄，也是英雄，也值得我们关注，并从中吸取思想和智慧的营养以及执着追求自身真正进步的精神动力。

　　我个人的观点是，牟其中能否东山再起，76岁的年龄根本不是问题，关键看他能否放下一些东西。

　　六

　　在“放下包袱，轻装上阵”问题上，褚时健是牟其中的榜样。

　　褚时健出狱以后，就没有再搞什么申冤平反。

　　其实，当年他被认定贪污的那点钱，如果放在民营企业，本就应该成为他的合法报酬。

　　没有褚时健，红塔山能造就当年的辉煌吗？失去褚时健的红塔山，似乎也好久没有啥亮点了吧？

　　像褚时健这样的企业英雄，是很难被其他人取代的。

　　在这个问题上，很多企业家为褚时健喊冤。

　　我也认为他很冤。

　　但褚时健却懂得放下这种身外的负面评价，静下心来专心经营自己的山庄田园，以陶渊明归隐林下饮酒赋诗超然物外的精神，经营自己的晚年精神寄托橙子，并用“褚橙”的辉煌证明了自己的卓越。

　　在褚时健这样的牛人眼里，世间人士的负面评价，算个屁，自己终身执着的事业，才是最重要的NumberOne！

　　从褚时健的淡定来看，他在监狱里的修行很成功。

　　文革当中，很多高僧入狱。

　　改革开放后，判断一个高僧功力是否高深的依据，就是在文革的苦难中是否放弃信仰，在牢房中淡然地修行。

　　褚时健的成功证明，体制对一个人的评价，很多时候并不是人们想象中那么的重要，那么的重若泰山。

　　时间可以冲刷一切。

　　牟其中坐了16年的牢，已经赎清了当年的罪，既然如此，就该放下，何必再执着于过往的梦幻般评价呢？

　　单从经济学上的性价比而言，追求申冤平凡对76岁高龄的牟其中而言，实在是太奢侈太奢侈的事情了！

　　七

　　“人生既可超百载，何妨一狂再少年！”

　　这是牟其中给我们创造的一个励志金句，值得我们好好揣摩一番，小心翼翼地放在兜里别丢了。

　　这一金句，等于把孔子订制的“四十而立”之类的中国式人生框框抛到了九霄云外！

　　76岁的男人，在很多人眼里，似乎老到连孙子都不能带了，再谈各种投资各种大计都似乎十分可笑了！

　　可在众多狂人眼里，76岁还有搏杀人生的机会！

　　这种不服老不认输的狂人，西方社会更为多见。例如正在美国大选撕逼的希拉里和特朗普，都早已超越70岁高龄。

　　美国有人笑话他们那么老了还想不开瞎折腾吗？没有！因为在美国文化中，拼搏奋斗是值得一生为之坚持的事情。

　　可牟其中就算能活蹦乱跳地活到100岁，还剩下多少搏杀奋斗的时间呢？

　　20年左右

　　这20年对牟其中来说，实在太宝贵太宝贵，没有必要再为一纸平反书浪费时间和精力了！

　　如果能够放下，牟其中东山再起，就未必很难。

　　牟其中的东山再起梦想再大，只要他能说服资本相信他的计划，以他的个人品牌和影响力，融下巨额投资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何况，今天的中国民间，已经不再像16年前那样缺钱。牟其中只要能说服几位富豪级旧部支持，获得联合投资，就能执行自己在监狱里苦思冥想的大计划。

　　问题是，牟其中能够放下过往，尽快熟悉当下的商业规则，克制自己的宏大思维惯性，以比较靠谱的商业计划赢得资本的信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