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客岛：骨骼清奇的菲律宾总统，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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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菲律宾新任总统杜特尔特，谜一样的男子。

　　因为他的画风确实不走寻常路。作为美国的军事盟国，杜特尔特看上去并不太买美国的账，不仅大骂美国驻菲大使是“伪娘炮”，而且还在记者会上大骂奥巴马，并在东亚峰会上故意缺席了与奥巴马的会晤；在国内铁腕治毒的同时，还捎带着连联合国一起骂了。也难怪有人把杜特尔特和美国总统候选人特朗普相提并论，认为其大嘴的程度与后者有一拼。

　　那么，这个谜之男子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应该如何看待他的这些“出格”的言论？美菲关系真的像看上去那样紧张吗？这种“紧张”会给中国带来好处吗？带着这些问题，我们请教了新华社地区报道中心主任记者、东南亚问题专家凌朔。

　　1、侠客岛：应该如何理解杜特尔特这个人？

　　凌：最近他确实总是上头条。但我们应该有一个基本的判断：杜特尔特和特朗普不一样，他不是一个不成熟的政治家，而是一个有相当政治智慧的领导人。

　　要理解这一点，我们需要从三个关系入手。

　　第一，是美菲的同盟关系。什么是同盟？同盟从来不是我就跟你好得铁板一块，让我部署什么就部署什么（像韩国萨德那样），那样的关系很冒进。军事同盟，因该是互相使用基地，共同后勤保障，特定情况下达到军事能力最大化、对第三方军事威慑最大化。

　　但这一关系的前提，是“双方利益最大化”，要基本的对等，而非单方面的利益最大化。如果我们是菲律宾人，站在他们的立场，我们看，菲律宾在这一同盟关系中得到了什么？从阿基诺三世时期开始，美国就一直声称要升级美菲共同防御协定，2013年也开始了新一轮磋商；美国号称要把菲律宾对海洋问题的关心纳入美菲同盟考量。

　　但三年过去了，菲律宾一无所获。反而，在国际上，他是一个外交失败者的形象。为什么？就是因为在美菲的同盟中，没有利益基本的对等。其实我们看这些年，美国跟自己的盟国，越来越表现出不实在、不对称。对英国，先后拉下水打伊拉克、利比亚，但是最后英国人一看，好处都是美国得了，英国全在背锅；所以英国领导层大步调走向实用主义，很多事情不考虑美国了，包括高调加入亚投行。

　　在东盟也是一样。东盟的主基调是发展经济，没有需要对抗的主对象，也没有这个实力，所以军事不是主题。美国在东南亚基本是“花钱买关系”、换取自身利益的方式，比如跟菲律宾搞一些军事援助，军事演习，换取对方的军事基地，但没有给菲律宾等东南亚国家带来实实在在的利益。

　　现代社会，政治家越来越走向实用主义，杜特尔特也是这样一个人。

　　2、侠客岛：他的确很实用。比如他骂美国大使，但不骂克里，因为“他给我们留下3200万美元，这看起来不错”，“让我们再骂他们一次，这个疯子还会再来巴结我们。这都与钱有关”。

　　凌：没错，这一点我们后面还会说到。现在美菲关系看上去紧张的第二个我们需要搞清楚的关系，是外交。

　　回头看这两年，菲律宾的外交关系可以说一塌糊涂。在整个东盟里，他没有一个朋友；搞了所谓的南海仲裁案，想拉上一些和中国有领土争议的国家站在自己这边，他自己当领头羊，结果大家都很识大局，都很认同用对话解决南海问题的思路，这让他们“里外不是人”。

　　站在菲律宾角度，仲裁得到了什么呢？花了几千万美元，买了一张废纸。拿着这张废纸去找中国，中国不跟你谈；找美国，美国说我也没办法；找东盟，一些国家最多关上门安慰下，有些连门都不给你开。

　　所以这时候菲律宾才意识到，自己被人下套了。不只是美国，东盟某国也给他下套，搞完了他才发现，这些国家全躲起来了。所以，回顾南海仲裁案，菲律宾国内下的结论是，美国和东盟的这个国家给自己出了个阴招，自己被忽悠了。对这一点，杜特尔特应该也很清楚，所以他开始反思了。

　　3、侠客岛：杜特尔特骂奥巴马、骂联合国，其实都跟他在国内铁腕治毒有关系。我们也知道，菲律宾国内的毒品问题非常猖獗，马尼拉92%以上的区域存在毒品犯罪，全国4200多个乡镇，1/4受毒品困扰。这一点怎么看？

　　凌：这就是我们说的理解杜特尔特的第三个维度，菲律宾国内的关系。

　　杜特尔特不是一个传统的马尼拉经营，是“外来干部”。他面前有很多首都的旧势力。菲律宾的政治制度其实很脆弱，过去几十年，经常会发生政变、哗变、弹劾这些事，包括新总统上台之后要软禁老总统，等等。

　　所以，杜特尔特上台之后首先要做的，巩固自己的位置、坐稳自己的江山。他靠什么赢得大选？靠着自己过去的长项——铁腕治毒、社会治安。下一步，我估计就是反贪。这些都是他在大选时给选民的承诺。现在上台刚开始兑现第一个承诺治理毒品，美国和联合国就跳出来指责侵犯人权，杜特尔特能爽么？不可能，他肯定恨得牙痒痒。况且，在杜特尔特看来，菲国内的毒品泛滥，恰恰还是美国殖民留下的后遗症。

　　看看他怎么说：“我故意不参加（与美国总统的双边会晤），跳过了这次会晤。你不能对一个主权国家的总统指手画脚，就是奥巴马也不能这样做。他这样做不对，所以我骂他。”

　　正好也赶上特殊时期，奥马巴要走人了，这个时候不捏奥巴马，他捏谁？就是在挑衅奥巴马，还能营造出对外强硬、独立自主的形象。

　　更重要的一点在于，骂美国，也是在敲打国内。

　　菲律宾有很多旧势力，家族集团、财阀、军队、政坛等等，政治生态很顽固。我们往往忽略的，是美国长期在菲律宾政治中扮演的角色。其实菲律宾国内的政治部门，包括外交部、军队，都有很深的美国根基、美国班底，很多人亲美、甚至受命于美国。比如阿基诺三世时期的外长，就经常在阿基诺发言之前表态，包括黄岩岛等事件。放眼国际这都很罕见：外长居然在总统之前对某一时间进行定调，表明姿态和立场，甚至总统都不知道。

　　所以，杜特尔特也是在敲打政府内部的亲美派。下一步，反腐也是杜特尔特将放出的一支利箭，包括军队在内（军方在2010年之后与美国的合作中得到了很多利益）。敲打美国，也是在敲打这些人：不要以为你们听美国的，我就听你们的。

　　同盟关系、外交关系、内部关系，从这三个角度，我们就可以对杜特尔特的“奇特”做法有一些更深入的理解。

　　4、侠客岛：最近杜特尔特放话要“赶走”在菲南部的美军，但菲军方称美菲防务关系“坚如磐石”，白宫方面也没有过激反应。您怎么看？

　　凌：这是策略。国际外交中，常有“死而后生”的说法。现在奥巴马要下台了，故意搞僵一点，之后新的总统上来了，才更显得“回暖”，也会有更多要价的筹码。他很清楚，美国不会离开亚太，不会离开菲律宾，因为菲律宾在南海对于美国的意义非常重大。

　　其实，在长期和东南亚官员打交道的过程中，我发现很多东南亚官员都是这样。无论说什么话，无论听上去多不靠谱，但站在他的角度，其实都是有考量、留有余地的。比如他今天说赶走美军，后面可能也会改口，就是因为他看到美国人不会走，所以才敢说“赶走”。归根结底，都是为了本国利益的最大化。

　　其实，回顾历史可以发现，东南亚国家，包括很多已经不存在的古代国家，一直就是在大国之间搞平衡的高手。两千年前，他们就已经在印度和中国之间搞平衡了，甚至很多手法在现在看来都很先进、很艺术。因此，不要一味以我们的思维去看他们，觉得一个总统就该正襟危坐谨言慎行怎样怎样，那是他们融化在文化和基因里的技巧。

　　5、侠客岛：从中国的角度，怎么看杜特尔特的风格？

　　凌：我们要避免一种想法，那就是菲律宾给奥巴马脸色，就是对中国好。这中间没有逻辑关系，也是肤浅的。在中菲关系上，我们还是要把握大局、大方向，要有定力。毕竟在中菲关系上，他也说过一些矛盾的话。

　　总地来看，美菲同盟关系不会破裂。只是特殊时期，奥巴马要下台了，杜特尔特要出气，敲打敲打国内。从美国看，同盟国家有这样一个领导人，他也头疼。会不会美国把他搞下去？也很难说。在南海上，杜特尔特没说太多东西，也没什么实质性动作，现在他的主要目的，还是在国内打牢根基。

　　从中非关系看，要把互惠互利、睦邻友好做足，另一方面，中国的外交理念、外交观是什么样的，要告诉全世界。我们是服务于国家间长期的利益的，而不是服务于某个政策的，比如重返亚太这样的，这样是小外交，长期不了的。中菲还是要合作务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