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力：TPP引发的波折和故事，该如何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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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特朗普当选美国总统，有种观点开始出现——《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死亡，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与亚太自贸区（FTAAP）将迎来春天。对此笔者的看法是：TPP很可能在加入修正条款后被美国国会通过，TPP、RCEP与FTAAP各有自己的生存空间，未来三者将实质性趋同。

　　特朗普在竞选期间高举反TPP大旗，这为他赢得大量选票。然而研究表明，竞选主张中一般有70%能得到落实，具体到特朗普，大概只能落实50%左右，而“废除TPP”将成为他难以落实的竞选主张中的一个。主要原因是：（1）他缺乏行政经验，与整个精英层对垒。直接诉诸民众固然能为他赢得大量选票，但竞选主张的落实却仰赖隶属于精英阶层的行政体系。而美国的精英阶层是全球化的受益者，整体上都支持全球化。最近特朗普的一些表态已经与竞选主张不同，如表示对于气候变化问题要重新考虑。（2）以金融业、IT业为代表的服务业以及以波音、通用电气为代表的先进制造业支持全球化，反对废除TPP，其对立法、司法与行政的影响力远大于美国的全球化受损者。（3）美国经济实力相对下降，在全球经济机制的构建中难以如战后那样“一意孤行”。日本、澳大利亚等已明确表示反对废除TPP或重新谈判。日本试图以TPP倒逼国内经济改革，这事关“安倍经济学”成败，因此日本众议院在11月10日强行通过了TPP，以此向美国施压。澳大利亚外长更表示，一旦TPP搁浅，澳将把重心转向RCEP。新加坡、秘鲁、文莱、新西兰、马来西亚等严重依赖外贸的国家也不赞成放弃TPP。（4）美国加入TPP主要目的有三：获得制衡中国的经济手段；保持在亚太地区的经济影响力；与TTIP结合，继续主导全球贸易机制。废除TPP等于向世界发出信号：美国将放弃对世界经济新机制的主导权。这将严重影响美国的声誉与地位，也损害美国的经济利益。而且，接手行政事务后特朗普将会发现废除TPP、另起炉灶的成本太高。

　　当然，特朗普也不可能全盘接受目前的TPP。从既往经验看，美国对已经签署的经济协定“推倒重来”的案例不多，最具可比性的应是韩美自贸区协定。奥巴马在首次竞选总统时也反对这个协定，表示要重新谈判。然而经过三年谈判于2011年签署的新协定只是增加了若干对美国有利的条款，整体框架并没有变。在TPP问题上，特朗普很可能会采取类似做法。

　　对中国来说，TPP“挂掉”也不完全是好事。TPP与TTIP产生的背景是：随着多哈回合的停摆，全球经济一体化进程受阻，许多国家转向推进区域经济一体化。以美国为代表的发达国家在推进区域经济一体化的同时，还尝试主导全球经济一体化进程，并在这一进程中强化其竞争优势（如推进投资自由化、降低贸易壁垒），并缩小其比较弱势（如提高环保、劳工权利与工资标准，严格执行知识产权）。

　　新兴经济体整体上处于全球产业链的中下端，执行过高的环境、劳工等标准将严重削弱其竞争优势，因此必然要反对发达国家那些假公济私、过河拆桥乃至以邻为壑的行为。不过，TPP与TTIP所倡导的标准，确实有助于实现可持续发展与生态优化，符合新兴经济体的长远利益。“TPP标准”应该能成为中国“以开放促改革”的一个抓手，因此，中国在反对TPP对抗性思维的同时，不妨吸纳其合理成分。事实上，过去一些年中国在这方面已经明显加大了力度，并取得了显著成效。

　　“TPP标准”是我们未来的目标，而RCEP与FTAAP则是现实的选择。后二者虽然标准较低，但适应了相关国家特别是发展中国家推进区域经济整合的现实需要。推进RCEP整体上符合中国的利益，且有利于“一带一路”的落实，因此近几年中国对RCEP的热情明显提升，并继续支持东盟在RCEP中的主导地位。RCEP是FTAAP的一部分，两者都可以被看作“一带一路”的经济抓手。与美国主导的针对性颇强的TPP相比，FTAAP注重开放与包容，不试图制衡任何国家。

　　总之，TPP或会进入一段不太长的“休眠期”，但不会轻易“挂掉”。中国正在超越美国成为经济全球化的主要推手，并在此过程中推动改革、完善由美国主导建立的全球经济治理机制。因此，对于围绕TPP而发生的波折与故事，我们只需冷冷看一眼，然后戮力聚焦于“自家的事”：推进“一带一路”，升级中国—东盟自贸区，支持东盟主导RCEP，扎实构建FTAAP。习主席11月19日在利马APEC工商领导人峰会上的讲话，阐述了中国推进亚太发展的四点思路和举措，以及推动自身经济发展的四个措施，两者内外兼顾，构成中国推进FTAAP建设的最新一环。

　　（作者为法学（国际政治）博士，中国社科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国际战略研究室主任、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