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冰：你相信美国大选是外星人和大脚雪人的争霸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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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美国大选如火如荼之际，主流媒体上飞舞的皆是眼花缭乱的八卦和彻头彻尾的阴谋：希拉里有病，没法当总统；特朗普与普京勾结，很可能是俄罗斯卧底；大选到不了11月结果就出来，神秘的力量会提前终止选举……正经的政策辩论，严肃的国策走向，好像都被挤到边缘，政治大选演绎成娱乐圈中的病毒式谣言，候选人仿佛是撩妹高手，向选民变幻着法子献媚拉粉丝。

　　别说美国人，就是旁观者，能记住美国大选的都是些流言蜚语、阴谋论、抹黑术、诡诈谋，剧情与王宝强、张纪中的婚变有某种相似，只是场地变了，题材换了。美国大选究竟怎么了？

　　研究美国政治文化演变的学者达蒙·林科认为，美国的政治文化变迁起始于上世纪60年代。首先是极左势力的兴起，一些宗教人士如诺伊豪斯、马金路德等把宗教信仰嵌入社会改造，以公民运动和反对越战来冲击原有的政治体系和政治思维。这种运动伴随着阴谋论、宗教神秘感和科幻想象力，对二战后相对平和的政治选举和政治活动带来较大冲撞，政治阴谋论开始从民间怀疑渗透到主流政坛，貌似的专家和假装的精英兜售着化妆得看不出漏洞的新“真理”，进而伤及到协商、辩论式的带有平和、理性色彩的制度筋骨。

　　极左派首先获胜，然后极右派接力。当左派以大众参政的暴戾冲动，以平等的名义，兴高采烈地强拆已建立起来的体制权威和政治建制后，极右派接着上阵，打出“美国特殊”的意识形态和基督教宗教色彩，开始排斥移民，支持各种形式的自由，包括性自由，誓言要对美国体制进行革命性改造，让美国更强大，让美国成为一种新的宗教。在左右两派的相互夹击下，原本务实的政治思维，大选重点也开始微妙变化，原来讨论哪个政党的治国理政方案更能解决现实问题，慢慢地变成哪个候选人更站在道德高地，更具有爱国情怀，更有宗教信念。意识形态包括个人魅力的比重，在大选中慢慢超越解决实际问题的策略对比。

　　上世纪6、70年代的美国的政治变态，随着新技术革命而加速。其中激进政治和媒体的“偷情”，是对原有保守主义政治理念的极大腐蚀。天生具有“雷人雷语”嗜好的激进分子，与广播电台、电视台、书刊出版相联系，以更民主的旗号形成与政府权威的对抗，要让更多的草根阶层参与政治、介入政治。他们自己成了“媒体红人”，满嘴跑火车，享受着民间“敢言”的拥戴，媒体则在收视率、发行量中数着钞票。他们说事的真伪，少有人去辨识。只要博得喝彩，就是大功告成。

　　一种新的媒体形式开始出现，谈话节目在电视和广播上大量涌现。左右两派的激进政治思想快速传播，就像现在社交媒体上的大V、五毛，连续不断地攻击持中间立场的政治人物和冷静客观的主流媒体，然后借助名嘴令人激动的雷言猛语，把原本务实稳定的政治体制和运行机制，标签成双重标准、虚伪狡诈、不值得信任，见不得阳光。于是，一种后理性时代的新政治权威，也就是民粹主义，逐渐成型，涤荡着过去大选中的平和态度与求证精神。

　　民粹主义政治思潮和媒体的“偷情”或者“联姻”，还不足以动摇美国根基深厚的政治运行规则。于是一种更新颖也是更简单的方式改变了大选的主旋律：让总统候选人直接打擂台，把理性选择转变成感性对抗，把政治游戏变成了心理测试，把政党的集体行动演化成候选人的“强人崇拜”。原来比的是谁的政见高明、实用，现在渐渐变成比谁的个人魅力强，比谁说的话动听，比谁的气势夺人，比谁长的帅。

　　从1960年美国大选开启第一次候选人电视辩论，大选的味道就变了。首场演出是尼克松和肯尼迪对阵。美国的舆论、政界和学术界普遍认为，当了好多年的副总统尼克松，其政治实力要远远超过肯尼迪，执政策略也更符合实际，并且与很多外国领袖打过交道，而43岁的肯尼迪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青瓜蛋子”。但辩论改变了一切，肯尼迪大胜。为什么？尼克松亮相时胡子也没刮干净，看上去还老冒汗，不断的拿出手帕来擦头，给人的直感是，这是一个无精打采的人，一个被繁重的国事压得喘不过气的人，怎么能领导美国！其实，尼克松不仅身体健壮，而且富有治国智慧，只是因为上镜状态不佳，就失去领导美国的机会（当然后来，他还是当了总统，为中美关系恢复正常做出历史性选择）。

　　这种感性好恶超越理性选择的悲催，在美国大选中一再上演。2000年小布什和戈尔的较量，更是如此。副总统戈尔温文尔雅，富有解决内政外交的经验和策略，但给人的印象是过于谨慎，远不及小布什“牛仔式”的放浪，可一些美国选民就是喜欢他，甚至把他的英语说不好当成诚实可爱。大选过程充满了戏剧性，大选结果出笼就更具神秘性，摆出了美国选举式史上的大乌龙，一波三折。先是戈尔认输，马上改口，然后进行长达36天的选后诉讼，最后的结果是小布什以少于戈尔54万张票当选总统，成为继1886年哈里森之后又一位少数票总统。英国《经济学家》杂志“以偶然胜出的总统”为题评论说：现代政治史上“极少出现过以如此微弱的胜利赋予某人以如此巨大的权力”。偶然胜出，隐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阴谋和神秘力量。

　　这次的大选的民粹主义色彩更浓。共和党参选人经过数场辩论，最后脱颖而出的居然是动辄放大炮的特朗普。他的执政策略是什么？没人知道，人们记住的是他要在美墨边境建长城，给中国产品增加45%的关税，奥巴马医改是大骗局……

　　民粹主义带来的结果是另一个极端：怀疑一切，打倒一切。我们知道一个名叫苏格拉底的人，走在2500年前的雅典街头讲学。我们知道原子是由亚原子粒子组成，并且坚信不疑。我们知道一个水分子由两个氢原子和一个氧原子组成；我们知道太阳系中的第八颗行星是一个巨型气体行星，命名为海王星。但是现在，这一切都需要质疑。你说气候变化具有科学依据，理论和事实都存在，但很多美国人无视科学依据，更相信那是欧洲迫使美国降低能源消耗的阴谋论。更可悲的是，没有人去澄清真相，查证事实，任谬论在互联网上畅通无阻。

　　民粹主义是走向新型专制主义的初级阶段。对于相互矛盾的观点漩涡，很多人相信他们所认同的一方，并且马上打开互联网为自己寻找证据。当然啦，你认为天气变化是阴谋论，键盘上敲入这几个词，电脑上马上出现成千上万类支持这种观点的文章，于是你对阴谋论深信不疑，并且坚决反对政坛发出的任何关于清洁能源的政策主张。浏览器成为信仰源泉后，人几乎丧失了怀疑主义，很少从反例的寻找和比较中探究真相。

　　再说这次的美国大选，说已经沦为外星人和大脚雪人之间的争斗似乎不过分。你说民主党候选人希拉里是外星人，恐怕没有多少人怀疑。说她有天外来客所固有的癫痫病，打开网页，到处是这样的“证词”，而且还传到国际舆论场。最有意思的是，民主党和她自己也感到标签为UFO的可怕，于是马上上电视，用洪荒之力拉开一个易拉罐，再拉开一个，来显示自己不是外星人，是健康的正常人。

　　再说特朗普，他颇像来自俄罗斯西伯利亚的“大脚雪人”，人高脚大，不仅对普京示好，而且俄罗斯的网络黑客正在积极介入，帮助他提高民意支持率，拉黑与俄关系紧张的希拉里，不少人甚至怀疑他是俄罗斯的卧底。打开互联网，到处是是这样的论调和证据，说的有鼻子有眼。对此特朗普似乎不回避，让与亲俄罗斯势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蔓延，还赞扬普京“杰出而有才干”，从而给对手某种恐吓。而被“邮件门”锁住的希拉里，也参与到科幻之中，说特朗普就是俄罗斯的“傀儡”，《纽约时报》更是一语道破美国人的阴谋猜忌：“在情报界，我们会说，普京先生已经在特朗普先生不知情的情况下，成功将他发展成了俄罗斯的间谍。”

　　民粹主义已经在毁坏美国。凭借“牛仔范”和“神秘票”上台的小布什，连续打了两场战争，把美国的超强地位给打出窟窿。他的继任者奥巴马，便成了美国势力式微的过渡经营者。从目前美国大选还不怎么讨论正经事看，下一届美国政府也挺扯淡。但更糟糕的是，大对数美国人并不知道麻烦就在眼前，更不知道麻烦和现实的界限在哪里，不知道大选的热闹和生活的严峻是直接关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