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恒均:正能量、爱国、美分、五毛
大家好,这两天我的公众号因为三个问题讨论得很热闹,但后来由于文章与下面的讨论都没了,挺遗憾的。我现在把这三个问题凭记忆写下来,然后我试着做一个简单的回复,大家看看问题和我的回答,可以在留言中理性发表你的看法。我之所以要讨论这几个问题,也关涉到我2017年应该怎么写文章,要注意些什么,或者是不是干脆就不用写这类文章了。“民主小贩”到底希望国家强大吗?
第一个问题是一位自称是我老读者提出的,他说读过我好几年文章,但至今还不太清楚我的立场,他想搞清楚:我到底是想让中国强大,还是不想让中国强大呢?
我听到这个问题后感到很不解也很不安。如果读了我几年博文,对这个问题还不清楚的话,除非他是有意“刁难”我,或者只是有选择性的读了某部分内容的文章,否则,说明我文章确实在这个问题上造成了困扰。虽然很多读者帮我回答了这个问题,但对于我来说,我不能不重视。
从我自己这方面来说,毫无疑问,我希望中国强大,希望中国人比外国人更富有、更安全、更有尊严。说实话,我这方面的特征太明显,弄得我的一些外国朋友,以及原来的自由主义阵营的朋友包括一些对我有启蒙之恩的老师,都对我有意见了。有些甚至说我是民族主义分子或半个“国家主义者”。
大家知道,自由主义的诞生和西方几百年的启蒙,都是从人入手,也以人为目标的。人的解放,人的自由权利和尊严,往往需要从“国家”尤其是政权那里争取来。所以,启蒙运动中,国家和个人在很多问题上是对立的。我认同这个观点,并身体力行,大家可以从我多篇文章中看出这些观点。所以,我曾经被海外认为是自由主义者。
但我是学习国际政治,且在国家机关工作过,从事国际关系与国家安全的工作,让我无可救药地打上了“国家主义”的烙印。也就是说,在关注人的同时,我对国家富强给予了特别的重视。在有些时候,甚至给人一个“民族主义者”和“国家主义”分子的印象。为什么会有这种情况呢?那是和我的认知有关的,我认为西方以人为本的自由主义很好,但到了中国这个几千年强调皇权、政权与国家的地方,你根本无法完全分开。硬生生的分开不可能,而如果弄得要对立起来,很可能根本无法取得效果,甚至适得其反。这是中国的特殊文化、传统和国情决定的。中国早期启蒙大师严复、梁启超等几乎都从追求个人自由、尊严而后不可救药地转向救国图存(所谓救亡压过启蒙),按照西方自由主义的说法,他们都走上了邪路,是对他们自己早前从事的启蒙事业的背叛。但这确实同中国的特殊文化、国情有关,不能全怪他们。
而我就是要避免他们那种由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的情况。我在强调这两者之时,也一定不会混淆,更不会为了一个而损害另外一个。例如,高喊为了国家和政权,却去侵犯公民的个人权利,那就绝对不行了。但是不是同样的道理,我们在强调个人权利的时候,也能意识到,富裕的国家对民众的发展利大于弊?我知道,有时候会有矛盾,尤其当外敌远退,统治者把自己等同于“国家”,且把民众当做剥夺和侵辱的对象时。
但我有一个信念,或者说是希望,那就是国家富强迟早会施惠于民众,而民众个人的权利和尊严,不但需要国家和政府来保护,其本身也是判断国家富强最重要的标准,没有之一。有些东西在理论上也许互相矛盾,但在现实操作中却无处不在,且无法避免。避免一个极端的最重要办法,就是不走另外一个极端。这始终是我写作中最重视的座右铭。
这位读者读了我几年的文章,还不清楚我到底是想让中国强大,还是不想让中国强大,我还认为可能还有其他的原因。那就是我想让国家在国际上扮演积极作用的那部分强大,我想让政府为民执政的那部分强大,但我可不想让政府中与民争利、贪污腐败、滥用权力的那部分坐大。可是,对于有部分无法分清国家、政府与政党,搞不清哪些是国家必须的那部分权力、哪些是政府滥用的那部分权力的读者,读起我的文章可能有些云里雾里。这种可能是存在的。
我的文章到底是不是正能量?
接下来的第二个问题是和第一个相关的,有读者发出了疑问:你总是批评,把读者往对政府的质疑上引,不那么正能量吧?他还认为腐败没有那么严重,是我的文章夸大其词了。
感谢这位读者只不过使用“不那么正能量”的表达方式,要知道,在有些人眼中,这个和“煽颠”几乎就一步之遥。关于这个问题,我回答过很多次,我真正的读者可能也不需要我再说一遍了。但今天我一定要顺着这位读者的质疑深入反思一下:我是不是批评太多?正能量不够呢?
大家知道,和一些网络评论者相比,我属于批评和表扬兼顾的。我多次强调,如果看不到我们取得的进步,就看不到希望,也就没有必要去批评了。而批评,正是对一个人或物寄托了希望,才会去做的事。我的批评是基于爱,而不是仇恨。
但要承认,我的文章批评的调子要远远多于表扬的调门,为什么呢?因为在中国有特殊情况,我们有五千份官媒,几百个电视台,以及各大网络媒体,他们清一色以表扬为主,受众读者少则百万,多则上亿,哪里还需要我去弘扬“正能量”呢?
我也曾经在西方写一段时间的批评文章,但博客还没有发出去,人家几大电视台,多份主流媒体都刊登出来了,更不用说脸书和推特,好家伙,我想别出心裁找到西方一些毛病痛加斥责,但很少能够跑过主流媒体的。但中国就不同,有那么多明显的问题,主流媒体闭口不谈,等我写出来,很多读者说,哎呀,正是我想说的,太对了。作为一位写作者,我很惊讶那些中国的作家们,你们怎么忍得住不写这些东西呢?那还称自己是作家干啥?
对于一个写作者,追求的是创意、创新。但创新不是标新立异,更不是哗众取宠。我虽然写过几百篇批评为主的文章,但可以负责任地说,目前为止,几乎没有一篇是不负责任的。更没有出现过哪篇一次基本事实出差错的,也没有观点有损中国尤其是中国人的。这一点一直是我引以为豪的。
常常有好心的读者来提醒我,你这样写,人家会不会来整你啊?我说,不会的,我相信老百姓和最高领导人都看得清楚,而且,文字这东西,会流传下去,会最终作为裁判证明谁对谁错。大家都记得前几年,我绞尽脑汁呼吁中国必须制定自己的核心价值观,反复写文呼吁新一届领导人彻底反腐,这些当时都不被理解,被删了很多次。现在大家不妨回头看看,我哪一句说的,不是中国后来都一个一个实行的?当然实行的和我主张的还有距离,但不会太久的。
虽然上面主要是为自己辩解了,可我心里还是有些不安。如果我的批评文章真让一些读者认为太负面,我是不是也要改弦易辙?大家都知道,我生活无忧,写作只是完成我的理想,却也花费了我大量的金钱和精力。人家写作是工作,我工作赚钱是为了给大家免费写作。但如果我自己的理想危害了他人,甚至像一些读者所说,损害了国家,我真的需要这么固执吗?我虽然比不上鲁迅,但在针砭时弊上,我一直以他为师,可是,中国现在真的还需要鲁迅吗?你们告诉我。
杨恒均到底拿“美分”还是“五毛”?
最后一个问题是老生常谈了,也是很多读者问过很多次了:你经济来源是什么?好像没有看到你赚钱,但却很少显得没有钱,而且到处飞。我能理解他们问这个问题,他们没有问我是拿“美分”还是“五毛”已经够客气了。在他们眼中,国内活跃的写作者包括一些大V,不是大学教授,就是新闻工作者,真正长期坚持写作的,几乎都是体制内,或者和体制有关的。如果没有美国人支持,或者从中共拿钱,谁会无聊到能坚持写十几年的免费文章?
这个问题在中国确实比较难以解释,因为这个国家纯粹为了理想而折腾的人已经快绝迹了。例如,在西方几乎到处都有为了艺术而艺术的,为了探险去铤而走险的,为了发明而不顾一切钻进去的。但在中国,一谈到艺术,肯定是从书画的标价上说起;一说到发明,一定是能不能转换成钞票;至于探险,连中国的险境据说都让给外国玩家们去开发了。
我以前最多的时候打三份工,包括香港的澳洲的,老板对我不错,允许我打兼职,但也有老板看了我的博客,感觉害怕了,辞掉了我,于是我继续找。钱对我不重要,能够吃饱喝足、养家糊口,就可以了。对于我来说,提供一个卫生间那么大的地方写作就可以了——对了,别误会,更别悲天悯人了,我非常享受这种生活。
最后强调一下,你不能理解我的生活,是因为我们不是生活在一个世界里,也许我们都在一个城市,一个区域,你的房子比我的大好几倍,只隔一条街,但我们被自己的选择和追求隔绝在不同的精神世界里。我不会说自己的精神世界优于别人,但我也不认为自己的精神世界差过他人。大家互相尊重吧。
至于那些想要打听我是不是拿了美国或者中国钱的人,省省吧,老杨头曾经生活在最隐秘的世界里,但十几年前开始写作后,我就把自己变成了透明的。我一千万文字是透明的,我的生活、工作是透明的,如果你特别感兴趣,我甚至可以把感情和性生活也向你透明——我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可以查,经得起查的:我不从任何政府、组织和基金拿钱,我靠工作养活自己的写作,我用写作养活自己的理想和追求。就这么简单,简单到让你怀疑自己的生活到底有没有意义,对不对?
我对这三个问题算是做了简单的回答,我现在要上飞机了,在飞机上睡一晚上,希望下飞机时,能看到各位的评论、建议。谢谢你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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