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恒均：你愿意行贿，还是交税？
美国有句谚语：“死亡和税收是人生不可避免的两件事儿”。“死亡”不可避免是颠扑不破的真理，把“税收”提到“死亡”的高度，虽有夸张之嫌，但却说明在美国等西方国家一个不争的事实：好像你永远无法躲开死亡一样，你也无法躲开税收。进入白热化的美国大选最近一次辩论主要围绕“税收”，从该不该减税的治国方针，到特朗普与希拉里两人交了多少税，都成了头版新闻。相比于希拉里连续二十多年都晒出自己的报税单，特朗普“合理避税”成为焦点。特朗普不肯晒出报税单，希拉里指责他要就是吹牛逼，根本没有那么多钱，要就是偷税漏税了近20年。而特朗普的回答更加具有美国特色：他很聪明。——言外之意，近20年都不用交税。
在美国，偷税漏税是重罪，税局比警察局、联邦调查局与中央情报局加起来还让普通美国纳税人头疼。一旦被税局盯上，少则几年，多则几十年你都脱不了干系。但由于税是交给国家，维系政府运作、军队开支和教育、社会福利的，很多勤劳的美国人又都很不以为然，认为如果能够在不违法的情况下少交税甚至不交税，都是可以接受的，因此还出了一个冠冕堂皇的词儿，叫“合理避税”。实际上，美国的大老板几乎都玩过合理避税，否则，看看美国的高税收，要想发财，还真不容易。
但特朗普可能犯了一个错误，作为一个异军突起的代表更多讨厌“政治正确”、接近“草根”的总统候选人，他能够合理避税，只能说明他非常聪明，他也很美国化。但竞选美国最高公职总统宝座，恐怕真不能把自己一直当普通美国人看。选民总有一天会问（更何况希拉里不会放过他）：作为反感甚至对抗政府的个人，“合理避税”是可以接受的，但一旦当了总统，你还把个人算盘打得叮当响，去合理避税，合理增加个人财富，合理什么什么的，那还了得？
所以，在这次过招中，希拉里肯定是赢了，赢在她每年都老老实实地报税、晒税单。我们看一下希拉里八月份晒出的2015年税单：2015年克林顿夫妇年收入1060万美元，捐出了100万美元，慈善公益捐款占总收入的十分之一；他们两人一共支付了360万美元的个人所得税，税率高达34%。这是一张典型的美国（以致西方国家）中上层资产者的报税单。不少中国中产和富人看到这张报税单，恐怕就会庆幸自己生在中国了。如果你看到我所在国家澳洲的报税单，你可能更加震惊，因为像克林顿这种收入，税率可能高达45%。你辛辛苦苦赚的钱，一半都交税了。
所以在美国等西方国家，最牛逼的人是“纳税人”，因为政府运作包括公务员工资，孩子的免费义务教育、海陆空三军供给、保卫国家，还有穷人的福利等等都是这些纳税人的税钱支付。克林顿夫妇的税钱如果都进入福利与教育，足足可以养活几十位不用去工作的美国人。在美国尤其是澳洲，严格意义上说，只有自暴自弃、好吃懒做以及想方设法不想去工作的人，根本就不应该有吃不饱穿不暖的穷人，身体不方便人士更不会“穷困潦倒”了。国内经常报道美国的一些贫民窟，但他们很少去深入了解一下，这些人每周从政府那里得到多少食物劵，房屋津贴是多少？一些人除了把自己吃得肥胖臃肿之外，他们有几个人像第一代中国移民那样愿意去做一份养家活口的工作？更不用说起早贪黑、什么工作都干了。
澳洲就更不用说了，这个我最清楚，按照最低收入政府补贴的福利，澳洲绝对不应该有一个乞丐。但我们还是在悉尼大街上不时看到有些人坐在那里，一边喝星巴克咖啡（或吃麦当劳），一边乞讨几个零钱。这些人如果不是瘾君子，就是一下子没有计划好开支，还有些只不过是选择了这种流浪的生活方式。澳洲富人上交的税款，被联邦政府大部分用于福利了。
相比澳洲，美国的税已经是相当的低了，但希拉里的税单仍然让中国“富人”看得胆战心惊。设想一下，一个中国富人一年收入的34%上交国家了，马云、任正非、王石、王健林这些人应该已经给国家上缴多少税了？但千万不要以为你在中国不用交税，只不过很多税是隐性的，没有这样“明目张胆”，而且，就我的观察，收入低的中国人反而无法“合理避税”，收入高的则几乎都“合理避税”了。更多一部分本来应该交给国家的税收，落于私人腰包。商人大肆行贿官员，依靠官员，很大程度上就是在变相“交税”。只不过他们把应该交给国家的税，交给了贪腐官员。而且一些官员为了一己私利，会让商人实际上行贿自己的金钱数量，要少于不行贿自己时而必须交给国家的税收。
在这种情况下，我们看到中国的怪现象：贪污腐败的官员全球最多而且最富，几乎都是同商人勾结；商人用了这种方式“交税”，实际上是少缴了钱，结果暴富率是全球最高，而国家庞大的支出职能转移到老老实实的打工仔身上，弄得国家贫富差距加大，社会道德风气不彰。同时，国家需要增加“税收”，就不得不使用了“税收”以外的各种巧立名目的“收费”，最糟糕的是，获得巨大资金后，由于不是来自“纳税人”，使用起来自然得心应手，更不用对纳税人负责了。听说最近竟然有媒体禁止使用“纳税人”这三个字，就更是邪乎了。交税，名正言顺，增加社会福利；行贿，投机取巧，扩大贫富差距，败坏社会风气。交税，你享受纳税人的权利，有权监督政府使用税金；行贿，你不但触犯了法律，而且随时被像狗一样失去所有财富与权利。两者一目了然，你愿意行贿还是交税，好像不难选择吧？
我们也要承认，中国当今遇到的问题，在西方各主要资本主义国家的历史上都不同程度存在过，那就是马克思说的“资本原始积累”时期。但民主政治的开启，让大多普通人逐渐学会用手中的“选票”来对付富人腰包里的“钞票”。一些中国媒体动不动就说美国的大选是资本操作的，是富人的游戏，这种说法无异于脑子进水了，你以为一人一票的美国普通人和（相对于亿万富翁）的“穷人”和你一样脑残，都会把选票投给亿万富翁支持的候选人，而不顾自己的利益？
但“穷人”占多数，并控制了选票的时代，不是没有问题。例如西方国家对福利的无休无止的要求，已经让收不起（或者不能任意加税）的国家不堪重负。同澳洲与大多数欧洲老牌资本主义国家相比，美国之所以充满活力，就是因为税收相对要低5到10个百分点，而且不是严格意义上的福利国家。奥巴马上去前信誓旦旦要增加教育与穷人的福利，搞医疗改革，但真上去后，整整八年过去了，却举步维艰，且不说国会无法通过，你不增加税收的情况下，用什么钱去做这些事？这次特朗普与希拉里的竞选，虽然有很多议题，但税收依然是很重要的一个环节。
最后还是要说一下中国。中国过去多年，实行市场经济，融入国际社会，在短时间内完成了资本主义经过百年才达到的资本积累，但其血腥程度也可想而知。不过，发展到这样的阶段，再想更进一步，恐怕一定得拨乱反正，注重法治与社会公平、公正。西方走了一条法治民主的道路，这条路并不是一帆风顺，起起伏伏、颠颠簸簸，但还不至于车毁人亡。我们准备做出什么样的选择，走出什么样的道路？不要抱侥幸心理，有些弯必须拐过，有些坎必须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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