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鸣：对不自由状态的麻木
生在中国，你经常会遭遇限制。突然之间，路就不能走了，因为领导要从这儿过。突然之间，房子、车子就限购了，因为你是外地人。突然之间，你的孩子就上不了学了，因为你是外地人。至于言论的受限，就更是家常便饭。你的书出版不了，不是因为销路，不是因为出版社不想出，反正就是拿不到书号，没人告诉你理由，即使这本书已经出过，现在依旧可以不给你出。微博微信，说删帖就删帖，说封号就封号，你都不知道指令来自于哪里。也不知什么人的一个电话，你的嘴就被封了。一个很平常的演讲，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读者见面会，所有的事都安排好了，就因为警察的一个电话，一切就烟消云散，所有的损失，都是你自己担着。我想说的是，我们已经习惯了这一切。开始，还会有点牢骚，找地方发泄一些，弄出点抗议的声音。在微博上，帖子被删了，还会叫几声。时间一长，抗议也懒得做了，漫说删帖，就是封号，封也就封了。好事的，再注册一个小号，继续发，精神头不足的，从此也就不发微博了。
人的自由，最关键的，是发声的自由，然而，在中国恰恰这个自由被限制得最狠，如果不是吃饭不方便，估计有关部门给人嘴上贴封条的心都有。毛泽东说过，人长了嘴巴，是要说话的，让人说话，天塌不下来。说是这么说，在他的时代，恰恰最不喜欢让人说话。漫说平头百姓，就是最高领导层，谁要是乱说话，也会有大麻烦。
制造一个不让人说话的环境，成本很高。毛时代，曾经为此付出的代价最大的，就是反右之后的大饥荒，以及有连带效果的文革。毛时代不让人说话的办法，是制造恐怖，现在不让人说话的办法，是封和堵。封堵惯了，人们反抗无效，时间一长，也就没有人说话了，能说的，无非是歌功颂德，无非是好听的话。从政治的绩效上讲，尽管有人会将马屁视为政绩，但历史地看，马屁的绩效是负值，只能坏事，绝不可能成事。
因此，沉默的中国和无声的中国，不是中国之福，唯有可能是中国之害，而且害莫大焉。这个道理，估计那些封号删帖之人都明白。但是，人是有天生弱点的动物，最大的弱点，就是不喜欢听不好听的话，喜欢被恭维。毛泽东熟读二十四史，一部资治通鉴，看了不知多少遍。他非常清楚，没有一个王朝是被批评批倒的，相反，末世皇帝，至少有一半是被马屁的吐沫淹死的。但是，事到临头，他就是喜欢马屁，就是不喜欢人家批评。位于高位的统治者，一旦到了高位，每每都会犯这个毛病，幸免者微乎其微。
历史上，无声的社会，造就无声的民众，而乱世的暴民，就是这些无声的民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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