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彼得：反抵制洋货的专制属性
这几天，关于抵制洋货的话题很热。据说有几个地方有人抵制肯德基，并且骚扰就餐者，但后来有澄清说，虽然的确有个别地方发生了抵制事件，但更多的属于无厘头炒作。而舆论跟着起哄，大谈甚么“盲目抵制洋货是和自己过不去”、“抵制，不是爱国的最佳选择”，施施然一副真理在握的样子，其实都是扯蛋。反对抵制洋货的人讲了一堆大道理，说现在是全球化时代，中国是全球化最大的受惠者，最不该抵制来抑制去，否则就是跟自己过不去。又说抵制洋货的做法是现当代义和团运动，适足以显示参与者的愚昧无知。按照他们的逻辑，百年前中国国力孱弱，面对列强欺凌没有别的自救之策，于是提出“抵制日货”之类的口号，算是没有法子的事情。但现在肯德基都有可能变成中国国有企业，抵制就很不合时宜。所以，施施然者呼吁“理性爱国”。
好一个“理性爱国”！我坚决反对任何把抵制洋货的义务强加于人的做法，但也决不会站出来提供“理性爱国”或者反对抵制。理性爱国之所谓“理性”，说穿了就是经济理性，进一步讲就是一种实用主义。意思就是看怎么做对自己更有利，如果抵制洋货的结果就是中国制造卖不出去、搞得自己失业，那就不抵制洋货算了。在全球化时代，中美相互依存，所以抵制肯德基是不理性的，是自己害自己，因为是愚蠢的。
但人之为人，就得全盘受制于经济理性或曰理性么？经济理性的确是人类生活的某种约束条件，但人还是一种情感动物、价值信奉者。宗教信仰、情感生活、某种价值追求、人生趣味等，本身就是非理性甚至是反理性的。比如有人说自由高于一切，这就意味着，自由当然地高于金钱、名利和其他利益算计。真正的爱国，既基于情感，也属于价值范畴，何来“理性爱国”之说？在特定社会历史条件下，一个所谓理性的人恰恰就会像周作人那样“识时务为俊杰”，成为人们不耻的汉奸。
反对和咒骂抵制洋货的人，本质上大抵都是专制主义者。他们认为自己胸怀世界、懂得利害权衡，是所谓文明人和理性人，他们觉得自己真理在握。问题在于，他们特别容不下异见、多样化价值观，他们认为自由的世界只能由真理布道。如果谁的想法、价值观甚至趣味跟他们不一样，他们就要予以蔑视、嘲笑，并且大张挞伐。他们不允许别人抵制洋货，当然他们可以举出一堆理由。他们往往自命为中国的自由主义者，而全然不知道自己就是专制主义制。
如果说把抵制洋货的意志强加于人的所谓“爱国者”只是一群捣乱分子，那么反对抵制洋货的“理性人”其实比假“爱国者”更危险。专制主义最可恶的地方，就是想罢黜百家，用私人真理一统江湖、一统天下，使全中国只有一种主义、一个领袖。反制抵制洋货的人，热衷于排除异己。当他们在野，他们就热心骂人；但假设有一天他们掌了权，其实他们对不同意见者照样赶尽杀绝。在他们掌握权力之前，他们很能迷惑人，这正是他们的危险之处。
以中国之大，如果只允许一种真理、一种主义，除了采取专制独裁，几乎无法致之。自由主义的要??义，就在于宽容异己。不容许不同思想、价值坚守、独特个性、生活方式与趣味，也就不存在自由。譬如在美国，甚么样的人、甚么样的价值观、甚么样的宗教、甚么样的生活方式没有它的容身之地？在美国发动伊拉克战争期间，美国不是有过抵制法国薯条的舆论与民间运动么？谁以理性、文明的名义诋毁过这种情况？大国之民，注定要与各种不同的人群相处。一名自由主义者，容不下不同意见与特立独行，肯定是伪自由主义者。
再来看中国是全球化最大受惠国的说法，这其实是一种似是而非的想法。今天，中国与世界各国处于一种相互依赖的共存结构中，但中国并没有片面受惠于任何国家，而是全球化的积极参与者和奉献者。中国亿万打工者“吃的是猪狗食、干的是牛马活”，极大地降低了人类所用几乎每一种商品的价格。全世界应当感谢中国，而不是反过来要求中国人对全球化有一种知恩图报的心理。中国不欠全球化一丝一毫。
抵制肯德基或者菲律宾杧果乾，是表明一种态度，是价值坚守而非利害算计。当我们有人要求国内抵制洋货者“理性爱国”、感恩全球化的时候，美国、英国却在抵制中国资本，抵制华为、中兴，抵制中国钢铁和太阳能电池板。难道这些国家不文明、不理性，比中国的“理性人”傻么？把抵制洋货强加于人，本质是一种非法活动，其实与爱国无关。但时时在心里进行利害算计，爱国大谈“理性”，这样的人、这样的生活不是太无趣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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